晚饭后,我正在看书,好友的电话突然而至。她在电话那头兴奋地问:“你那里能听得到秋虫声吗?”被她这么突然一问,我当即愣住了。见我没有回答,好友又兴致勃勃地说:“你现在去阳台,打开窗户,仔细听,真的能听到呢!”
我遂放下书,推开了的窗户,侧耳倾听。果然有一阵阵稀疏的虫鸣声,渗透在夜色中。这虫鸣声,似乎拘谨得很,怯怯的,柔柔的。若不是特意去听,很难察觉到它们的存在。我倚着窗户,凝神静听。听着听着,就莫名地想起了故乡的秋天,想起了故乡的虫鸣,想起了枕着虫鸣入睡的童年时光……
乡下的秋夜,是交给小虫们的。天刚擦黑,星子还在懒洋洋地做梦呢,它们就按捺不住了。一个个欢呼雀跃,一个个奔走相告,伙计,是时候了,该我们登场了。于是乎,一场盛大的音乐会就此拉开帷幕。
“切切暗窗下,喓喓深草中。”一声接一声虫鸣,从四面八方涌来。寒蝉挂在树梢高歌,蛐蛐趴在草丛里低吟;金铃子卧在篱笆旁轻唱,纺织娘坐在屋檐下呢喃。还有其他不知名的秋虫,也各怀绝技,争先恐后地亮开了嗓门,或独唱,或合唱,或轮唱,或对唱,响彻四野。
月光荡漾的晚上,忙碌了一天的大人们,常喜欢在村口的大槐树下围坐,闲聊。树影里,偶尔有几只淘气的小虫,人来疯似的,猛地嘶吼一声,打断了他们的谈话。有人嗔骂:“这些小东西,太不像话了!”哪里是真骂啊?他的脸上分明带着笑意,笑意里也分明透着几分宽容和怜爱。也有人眯着眼睛赞叹一句:“今年虫叫声可比去年的更带劲儿。”可不是嘛,这叫声直招惹得我们孩子闲不住,一个个抱着玻璃罐子在草丛里寻觅小虫的身影。
月光下,我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,随着追逐的脚步在地上摇曳。“蛐蛐,蛐蛐……”一听到这个声音,我们赶紧停下脚步,屏声敛气,生怕惊动了藏在草叶下的小精灵。小心翼翼地拨开草叶,五指并拢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过去,牢牢地将那小小的身影抓在手中。哪怕是自己被摔了个嘴啃泥,也觉得值了。被捉住的蛐蛐在掌心里挣扎着,发出急促的鸣叫声。如此鲜活触感,如此生动的体验,让我们这群孩子兴奋得无法自持。我们互相炫耀着各自的战利品,比比谁捉到的虫子更大、更漂亮。捉到稀有品种的小伙伴,更是得意洋洋,仿佛赢得了整个世界的荣耀。
夜深了,大人们开始催促我们回家睡觉。我们嘴上应着:“好嘞,知道啦,再逮一只就回去。”可身体却诚实得很,继续在月光下流连忘返。再寻一遍,再试一次,生怕错过最后一只潜藏的秋虫。然而,再怎么不舍,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收起玻璃罐子,乖乖跟在大人们后面,往家的方向奔去。回到家里,我把玻璃罐子放在床头边。那一晚,我沐着柔和的月色,枕着清脆的虫鸣,心里满是满足与喜悦。随着耳边渐渐微弱的鸣叫声,我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。梦里有什么呢?竟让我笑出声来了。
童年的秋天,就在虫鸣声里渐渐远去。故乡的虫鸣,也在童年时悄然镌刻在了记忆的深处。成年后,当我背上行囊,离开故土的那一刻,这虫鸣声便化作了我心中永恒的乡愁。在每一个秋日来临时,在月华如水的夜晚,带我重温旧梦。梦里,曾无数次踏上故土,沐月色捉虫,枕虫声入眠。翻身间惊醒,泪却潸然而下:唯有归故乡,乡愁方可消。
夜深了,虫鸣声也愈发稀疏。直到最后一声虫鸣在寂静中消逝,我才轻轻关上窗户,回到屋内熄灭了灯光。我感激这些小小的虫儿,它们是故乡的心跳,是童年的回忆,亦是心灵的慰藉,让我在异乡的夜晚,也能感受到久违的安宁与幸福。(新疆榆树岭煤矿 于楠)
官方微信
手机站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