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亲的棉花田

秋日里，天蓝得仿佛是用最纯净的颜料染过，明朗透彻。白云悠悠，不停地变换形状，好似演绎着无声的戏剧。这样好的天气里，母亲定会去她的棉花田摘棉花的。

在我的老家，棉花并不是大众的农作物，很少有人家种植。曾经，我家也不种棉花。母亲也没有棉花田。在我的印象里，母亲开始有自己种棉花的念头，应该是在我八岁那年。那一年，我们姐弟几个长得格外快。母亲一边翻洗着我们的旧棉衣，一边念叨着：“这棉衣又小了，还得到集市上买些棉花来重新做。”那会儿，家里的经济条件很不宽裕，棉花的价格也不便宜，买起来总是让人心疼。母亲站在集市的喧嚣中，望着那些白花花的棉花，终究叹了口气，空手而归。

入冬时，看到我们穿上越发紧绷的衣服，母亲的心里充满了无奈和愧疚。从那以后，她就开始四处打听什么样的棉籽好，什么样的土壤适合种植棉花。第二年刚一开春，母亲就着手开垦后山的一块荒地了。接着，托人从外地带回优质的棉籽。谷雨前后，母亲选了个晴好的天儿，将地耕得整整齐齐，种下了棉籽。从那以后，母亲几乎每天都会去那块地里查看，生怕错过了棉花生长的每一个细节。

母亲虽说是农民，种了多年的庄稼，但种的都是玉米大豆这种粗放型的作物，对于棉花这种需要精细管理的植物，她还是头一回尝试。母亲很快就发现，棉花的种植远比她想象得要复杂。从育苗到坐桃开出棉花，哪一步都马虎不得。除草，浇水，施肥，打杈，捉虫，掐顶，喷农药……

母亲一有空就钻进棉花田里，侍弄着她的“宝贝疙瘩”。我从未听到过母亲抱怨一声，倒是经常听她讲述棉花的生长情况，长高了，开花了，结铃了等，仿佛在讲述一个孩子成长的故事。听多了，我们姐弟几个也渐渐对棉花田产生了兴致，时不时地会跟着母亲去田里帮忙。

转眼间，秋风送爽，终于到了棉花采摘的季节。湛蓝的天空下，棉花正大朵大朵地开着，像极了天上的云朵。我们姐弟几个跟着母亲，浩浩荡荡地涌进了棉花田。我们小心翼翼地将一朵朵洁白的棉花从棉桃中剥离出来，放入各自腰间的布袋中。没一会儿，布袋就鼓鼓囊囊，像个大球似的。回到家里，母亲把摘来的棉花，一朵一朵摊晒在院子里。不大的院子，很快就被洁白的棉花覆盖。阳光下，棉花闪耀着柔和的光泽，散发出淡淡的自然清香。惹得人想去上面打个滚，但母亲说那是用来做棉衣的，不能弄脏了，我也只好作罢了。

棉花晒干后，母亲把它们送到镇上的加工厂去，经过脱籽、弹松等工序，变成柔软蓬松的棉花。母亲会把棉花分成两份，一部分拿到集市上去卖，换回一些家用；另一部分，用来给我们做新的棉衣。母亲会昏黄的灯光下，母亲坐在炕沿边，一针一线地缝制着我们的棉衣，针脚细密而均匀。经过母亲的巧手，棉花最终变成了温暖的棉被和棉衣。那一年，我们姐弟几个的棉衣不仅合身，而且格外暖和。至此，母亲的棉花田就一年年地种植了下来，成了家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。

前些日子回老家，我的眼前铺满了白花花的棉花。我跟母亲说，别再辛苦地种棉花了，现在购买现成的保暖衣物既方便又时尚。母亲哪里听得进去，她说，棉花做的衣物，穿着才最舒服合身呢。

是呀，母亲亲手种的棉花，每一朵都藏着对家人的关爱；母亲亲手缝制的棉衣，一针一线里都承载着深深的牵挂，这自然是任何工业制品都无法比拟的。我当即打消了不让她种棉花的念头。（新疆榆树岭煤矿 马浩翔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