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18岁的高中女生给117名中学生的中指拍摄了特写,这些中指大多因为长时间握笔,指节处被磨出厚厚的老茧,甚至变得畸形,满目的手指“奇形怪状”,各有各的丑陋。
我下意识搓了搓右手中指的指间关节,不似从前那般畸形却也说不上恢复如初,我用力按压,那块凸起巍然不动,用指甲掐了掐,痛感袭来,一如若干年前蝉鸣的夏天,安静的教室里,我咬着那块老茧意图除之后快。啃咬掉的老茧下泛着红,我不知道那是本来的皮肤还是皮肤之下的血肉,只明晓不久后“鼓包”将再次长出来,而我会开始新一轮的撕咬。
这种带着疼痛的反复抵抗并不奏效,直到我告别青春、极少提笔,才真正与之和解,但“鼓包”不会消失,所以看到这117根手指的照片被放大展出后,我无比快慰。展的名字叫做《塑形》,每一根手指都有一份专属的《手指观察报告单》,上面记录了指间关节的厚度和长度,设置了针对“鼓包”的7道问题,最后部分是“非医学建议”,一位手指还算“周正”的学生在这栏写到:“扔掉笔,在有的时候;在有的时候,扔掉笔。”
“那是一个保有尊严的生命个体,在从容不迫地表达自己,以及对约定俗成的种种社会现状的反思与质疑。”这是一位观展人的留言,我爱极了“从容不迫”这个表达,这更像与自己和解后的豁达与自在,而“如何与自己和解”也一直是我人生的重要课题。
曾经我总是反复咀嚼遗憾和痛苦,多次幻想要是事情没有发生就好了;倘若选了另一条路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局;再给我一机会,我一定会......同时懊恼自己的遇事不决、也懊悔自己的鲁莽滑稽。但越长大越能慢慢发现,一个人的人生大概率是平凡的,因为泥沙俱下的生活里,我注定无法攀越每一座高峰,时刻稳定住生活的天平。就如王小波在《黄金时代》里说的那段话——“那一天我二十一岁,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,我有好多奢望。我想爱,想吃,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,后来我才知道,生活就是个缓慢受锤的过程,人一天天老下去,奢望也一天天消逝,最后变得像挨了锤的牛一样。可是我过二十一岁生日时没有预见到这一点。”“我二十一岁时也没有预见这一点。”我时常以这种自以为是的对话调侃二十一岁后的自己。
王小波的那段话之后紧跟着一句话——“我觉得自己会永远生猛下去,什么也锤不了我。”我将这句话写在日记本的扉页,置笔时不慎戳到掌心。我张开手掌,学生时期笔尖意外戳进手掌留下的一点墨,和血肉融为一体,落在掌纹的一端,像是起点又像是终点。诚然,比起尚未完全消失的“鼓包”,我更喜欢这点墨。(石喜悦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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