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月底,我带着孩子回了趟老家。既是因为孩子想跟着乡下的小伙伴疯玩几天,也是因为爸妈种的花生该收了,我去帮着干点活。
到家的时候,是上午九点钟的光景。家里的大门被铁将军把着,不用说,爸妈一准儿去地里收花生了。我掏出钥匙,打开大门,把行李放到屋里,就匆匆忙忙地朝田间走去。
远远地,就看到我家那片花生田。黄灿灿的阳光里,花生秧随风翻滚,薄薄的空气里满是泥土混着花生的清香。爸妈正忙活着,弯腰,拔起、抖土,再整齐地堆放在田埂上,偶尔有不小心抖落下来的花生果,他们也会小心翼翼地捡起来,放到一旁的篮子里。风里头,他俩的身影愈发显得佝偻。我心中一紧,快步走过去,叫了一声:“爸、妈,我回来了。”他们抬起头,脸上满是汗水和泥土。我妈擦了擦额头,惊喜地招呼着我:“哎呀,你来得正好,快帮把手。”我忙挽起袖子,加入了他们的行列。
太阳渐渐升高,阳光变得炽热起来了。直到午后,我们才把所有的花生秧都收完,堆成了一个个小山丘。爸妈坐在田埂上歇息,我递给他们水壶,视线再次落在他们身上。岁月在他们脸上刻下的沟壑与多年来风吹日晒的印记,被汗水浸润得愈发清晰。母亲的头发像凌乱的茅草,白花花一团;父亲也是顶了一头的雪花,白晃晃的,刺得眼生疼。不知怎的,我开始责怪他们:“想吃花生,咱们可以去集市上买啊,干嘛非要自己辛苦地种呢,还种这么多!”
我爸不善言辞,嘿嘿地笑着,嘴里重复地说着:“种惯了呢,不种心里就空落落的。”我妈不满我的责怪,冲我呔了一声:“你这孩子,你小时候,咱家里条件不好,你们姐几个上学穿衣的钱,不都是靠卖花生换来的,哪能说不种就不种了。”接着,我妈顿了一下,捡起几颗遗落的花,顺手放到篮子里,又继续说:“现在啊,咱虽然不靠卖花生过日子了,但种花生也是一种乐趣,看着它们从泥土里长出来,一天天长大,最后收获满满,心里头那个满足啊,是买不来的。”
我沉默了,低头看着手中还沾着泥土的花生,思绪如流水一样,涌过心田。小时候,花生是我们家的“金豆子”。那一枚枚饱满的花生果,曾为我们家贡献了很多力量。秋后开学的书本费,是用它们换来的;过年的新衣裳,也是用它们添置的。那时候,每当花生收获的时候,我们几个孩子就会围在爸妈身边,帮忙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。这个拔花生秧,那个摘花生果;这个挎着篮子在地里捡散落的花生,那个守在晾晒场翻晒着的花生。大大的太阳下,我们汗流浃背,却笑得格外开心。
我那会儿刚上五年级,不过十岁的年纪,就知道在心里算计着:今年花生能卖多少钱,爸妈会不会给我买那件心心念念的新衣裳?弟弟妹妹们也都会围在我身边,嘻嘻哈哈地讨论着开学后要买的新书包、铅笔盒和橡皮擦。我们越讨论,越有干劲儿。因为这些愿望,都能在一晾晒场的花生果里找到答案。
有些成色不好的花生,卖不上价钱,爸妈会留着自家吃。有时,我爸喝酒时,会抓上一把当下酒菜,慢慢嚼着,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;有时我妈会把那些花生炒熟后,用石磨细细地磨成粉,再加入适量的糖和油,搅拌均匀。那花生酱无论是抹在热腾腾的馒头片上,还是拌在凉拌菜里,都让人回味无穷。
如今,我们姐弟几个都已长大成人,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孩子。生活也条件好了,不再需要依靠花生来维持生计。但爸妈依旧坚持着自己的生活方式,种花生、收花生,乐此不疲。
此时,我爸妈正一心一意地摘着花生果,脸上的笑比春花还灿烂,眸里的光比星子还明亮。我终于理解,种花生对于他们来说,不仅仅是一种习惯,更是一种情感的寄托,是对过往岁月的缅怀,对当下生活最朴素的热爱。(新疆榆树岭煤矿 马浩翔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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