厨房的门帘轻轻晃动,不经意间,便能看到母亲在灶台边忙碌的身影。她腰间总是系着那条碎花围裙,围裙的边角早已磨得发白,曾经鲜亮的小花也褪去了原本的色彩,变得模糊不清。一眼望过去,唯有那些油渍印子和汤汁斑点格外显眼。它们大小不一,形状各异,毫无规律可言,却又恰如其分地镶嵌在布料上,像是岁月的针线,肆意绣下的痕迹。
母亲是个极爱干净的人,无论是衣物鞋袜,还是家里的每一个角落,她都收拾得井井有条,整洁如新。然而,这条围裙,却怎么洗也洗不干净。难道母亲没有在围裙上花心思吗?当然不是。我曾多次看到她在水盆里跟围裙上的污渍作斗争,用搓衣板搓过,用白碱浸泡过,也用刷子刷过……但无论她怎么努力,那些痕迹就是顽固得很,始终不肯离开。
有一次,我见母亲又将围裙泡进水盆里,用力搓洗着。我凑过去,忍不住说:“妈,别费力气了,干脆把它扔了,换条新的吧,也不值几个钱。”母亲一听,停下了手里的动作,抬眼看我,说:“傻丫头,这围裙上都是家的味道,哪能轻易扔掉呢?”
我愣了一下,心里忽然有了一种莫名的感动。母亲的围裙总带着各种气味--辣椒的呛香、葱花的鲜甜,还有米饭蒸熟后袅袅升起的温热香气。到了年关,围裙更是忙得不亦乐乎。它陪着母亲腌制咸菜,炸酥肉,煮年糕;陪她蒸出一笼笼冒着热气的馒头。也正因如此,围裙上的油渍和汤点愈加丰富,像是岁月在布料上留下的足迹,刻画着家常的忙碌与温馨。
在我小时候的记忆里,每天早晨,母亲总是最早起床。她穿着围裙,在厨房里进进出出,忙着给家里人做早饭。或是和面,烙地一摞瓜饼子,再煮上一锅热腾腾的粥;又或是热一下头天晚上的剩饭,再切些萝卜土豆,炒个下饭菜。等我们起床的时候,厨房里已经弥漫着食物的香气。母亲一边催促着我们洗漱,一边将饭菜端上了桌。我们吃得津津有味时,母亲依旧系着围裙在水池旁刷洗锅灶。等我们吃得差不多了,她才站在桌边,用围裙擦拭手上的水,拿起筷子,吃我们剩下的饭菜。匆匆吃几口后,她又将手在围裙上擦一擦,转身去给小猪们拌猪食去了。一天的忙碌里,母亲究竟什么时候才脱下围裙,我竟然记不清了。
成婚后,我常跟着老公回乡下的婆家。婆婆不爱笑,也不爱说话,我一开始见到她,很紧张。直到我看到她忙碌在厨房时,那颗不安的心,才踏实了下来。婆婆身上也系着一条陈旧的围裙,围裙上的痕迹,跟我母亲围裙上的一样多。婆婆也系着一条陈旧的围裙,围裙上的痕迹与我母亲的围裙如出一辙。丈夫见我盯着婆婆的围裙,解释说早就给她买了新围裙,可她就是不换。婆婆张了张嘴,似乎想要解释什么,却被我抢先说了:“旧围裙上有家的味道,哪能轻易换呢。”闻言,婆婆微微愣了一下,然后轻轻笑了。她的笑容有些腼腆,但也带着一股温暖。打那以后,我跟婆婆的关系愈发亲密起来,尤其是聊到围裙的话题,更是无话不谈。
婆婆告诉我,她年轻时也是每天起早贪黑,围着围裙忙碌在灶台边。她用那条围裙,做过无数顿饭,养大了几个孩子,也送走了自己的青春。围裙见证了她一生的辛劳和幸福,每一个污渍都承载着一段故事,每一个油渍都记录着一段时光。她轻轻抚摸着围裙上的痕迹,像是在抚摸着过往的记忆。
渐渐地,我开始理解,围裙不仅仅是一件普通的家务用品,它更是天下母亲生活的一部分,是她们辛勤劳动的见证,是家的温暖和味道的象征。
现在,我也学会了在厨房里穿上那条属于自己的围裙,不再单纯看它的污渍,而是看到它背后的温暖与故事。每一处痕迹,都是岁月的馈赠,每一处污渍,都是生活的见证。我称它们为:时光的印记。(新疆榆树岭煤矿 于楠)